徐泽沉吟了许久。
此时他才明白,为何顾婉清会合自己和施怡,问道圣宗也满是关于两人的八卦。
原来,
眼前这个外表冷漠,但实际内心炙热的女子,真的对自己有意思。
这让徐泽有些唏嘘。
曾几何时,两人互相厌恶。
曾几何时,他还称呼的眼前的女子为‘老妖婆’。
可不知从何时起。
眼前的女子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,向来不苟言笑,且终日以冷淡示人的太上长老。
她会笑,也会哭。
她会喜,也会忧。
嗯,还会告白……
对于施怡,徐泽实际并未想太多。
上一世的两人,相处起来更像朋友。而这一世,两人虽走的更近,但又都极有默契的保持了一定距离。
因为顾婉清。
施怡一直认为自己是顾婉清的师尊,这个身份不容许她胡思乱想些什么。
徐泽虽没有这方面的顾虑,但也许需考虑别人对施怡的看法。
那么问题来了。
是什么让施怡鼓足勇气,跨越了心中的那道坎?
是什么让向来格内敛的施怡,此时竟有勇气在这灵竹桃树下,向他告白?
难道真是那句,“有些事,难以逃避,有些情,越压越深?”
这些事,徐泽不懂。
他想深思,但突兀的告白让他脑子有些空白,根本无法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绪。
他唯一知道的是。
他并不讨厌施怡。
不仅不讨厌,与施怡在一块时,他甚至还觉得有些舒适。
想到这,徐泽深吸一口气,不再躲避施怡的眼神。
此时此刻,施怡仍旧直勾勾的看着他,那双如的眸子,除了情愫满满外,还是那般的温柔。
嗯?温柔?
徐泽一愣。
这种温柔让人熟悉,熟悉到让他想起了一个人。
稍倾,徐泽无奈一笑。
实际从一开始,他就感觉到了违和,而此时方才明白这违和感的由来。
施怡的语气不对,表情也不对。
他所认识的施怡,并不敢在告白后,还如此直勾勾的看着他。
他所认识的施怡,并不是那种为了自身情感,而不顾一切的人。
况且,在徐泽看来。
纵然施怡真的对自己有意思,那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发展到,能让施怡不顾一切告白的地步。
所以,徐泽懂了。
“白芍,你还真是恶趣味啊。”
“我早就知你有些古怪,没想到竟古怪至此。”
“你这神识幻化秘法确实奇特,连我也是无法分辨,但你身上的药草清香,却是掩盖不住。”
他笑着。
闻言。
“啊?”
前一瞬还如怀春少女般的‘施怡’,竟是突然发出一道诧异声。
她身上有青绿色流光腾起。
置身于流光中,她的面容、身躯变得虚幻起来,随即摇身一变,露出了真容。
果然是白芍!
“这不可能啊,我这幻化秘法是自‘白骨’帝法演变而来,应该能完美隐藏自身气息才对。”白芍显得极其惊讶。
她看着徐泽,脸上满是诧异。
而此时的徐泽,正露出“果然如此”的表情!
“你诈我?”白芍秒懂。
这一刻,她那原本满是温柔的脸颊上,竟是浮现出了别的情绪。
有些恼羞成怒,也有些做坏事被人拆穿的尴尬。
“说吧,你为何会如此做?我可不相信,你会无端做出这等无聊事。”徐泽端正神情,严肃询问。
“呃……”
白芍语塞,一时间竟是不敢与徐泽对视。
“你不说也无妨,那今后我就到处传,说既是医圣又是准帝的白芍,竟向我表白了。”徐泽双手一摊。
这不是毁人清誉吗?
“我哪有?”白芍瞪眼。
“你没有吗?”徐泽反问,笑容狡黠。
“……”
白芍无语。
这话传到别人耳中倒没什么,可徐泽即将去八荒!若到时传到妙药帝谷,传到药帝耳中,那她才是真的尴尬!
重点是,这事还真没法解释!
毕竟刚才她虽是用施怡面貌,但话语却是出自她口!
“我之所以来问道圣宗,是受人所托。那人委托我,治疗你的伤。”白芍妥协了。
“何人所托?伤?我没伤啊!再者,这和你向我表白有什么关系?”徐泽一连抛出多个疑问。
“谁向你表白了!”白芍有些急了。
“你啊,你刚才还对我说,有些情越埋越深呢!还说什么要与我一同,观那花开花落!”
“我那是帮施怡说的!”
“先不说施怡是否真有这等想法,只说一点!白芍,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你啊。”
“……”
白芍又被说得哑口无言。
她觉得亏大了。
身为医者,她比任何人都知道,情伤唯有情能医。因此她才想用这种方式,治疗徐泽!
谁知!
目的没达到,反而把自己给绕进去了!
白芍有些抓狂。
她尴尬于自己的行为,更对徐泽的‘歪曲事实’而感到气愤。
由于实在无法反驳,因此她只得……
叉腰瞪眼,就这么看着徐泽!
如此模样,少了一分温柔,却多了一分可爱。
“哈哈。”
徐泽大声笑着。
这让白芍更为不满,不禁秀眉紧蹙。
可很快,她便是眉头展开,衣袖遮面,同样发出笑声。
笑声很轻,却很是动听。
就如那骤然溅起涟漪的泉般,打破静谧的同时,也让人心中波澜四起。
“你笑什么?”徐泽怔住。
“我笑,多少年了,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如此失态的人。”白芍答。
“原来如此,但我觉得你还是淡定些好。”
“为何?”
“因为此后,这种事还有许多。”
“……”
白芍赏了徐泽一个白眼。
这一眼,既娇又嗔,让人心痒难耐。
“咳,言归正传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轻咳一声后,徐泽问。
“……具体是何人所托,因有言在先的缘故,我并不能告知你。我只能说,那人让我治疗你的情伤。”
短暂的沉默后,白芍选择据实以告。
徐泽猜到了是谁。
毕竟知道他有‘情伤’,且想为此做出弥补的人,唯有一人。
霎时,徐泽沉默下来。
“她还好吗?”他问。
“好也不好。”
“我遇到她时,她仍旧是天生大帝,仍旧有伴生帝源。”
“她不愿在任何一处停留,始终出现在各处险地,为此多次负伤。”
“她曾说,这是自己的恕罪之路。”
“她曾说,若有选择,她并不想拥有帝源。”
“我本以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。”
“没曾想,数年之后,她竟真的失去了伴生帝源,失去了天生大帝之姿。”
白芍细细说着。
既然徐泽已猜到是谁,那她也没必要在藏着捏着。
听罢,徐泽点点头。
“不过看来我是白跑一趟了,你的情伤并不需要我医。”白芍话锋一转。
“确实不需要,我本就没所谓的情伤。”徐泽表示赞同。
“徐泽,你错了。”白芍摇摇头,“你有情伤,只不过有人比我更适合医治你。”
“谁?”徐泽不解。
对此,白芍没有回话,而是脑袋微微昂起,看向掩月峰峰主阁的二楼。
徐泽同样看去。
只见那二楼明窗内,正有一个女子,正在缩头缩脑的打量着两人。
察觉到徐泽视线后,女子一脸慌张,慌忙躲入窗中。
“徐泽。”白芍呼唤。
“嗯?”保持远看视线,徐泽回应。
“刚才的‘告白’,虽是出自我之口,但许多事却是事实。”
“比如,这灵竹桃树确实是施怡所种。”
“比如,在你离开的这些年,施怡除了闭关,就是观花。”
“又比如……”
说到这,白芍顿了顿,笑着:“刚才的你,在面对‘施怡’的告白时,究竟是什么想法?”
……
……
白芍走了。
并非离开掩月峰,而是离开问道圣宗,返回八荒。
既然已失去逗留的理由,那她自然没必要在此。
“徐泽,荒见。”
临走前,白芍如此说道。
对此,徐泽并未挽留,也没必要挽留。
如白芍所言,两人终有再见面一日,而那再见之地,必然就在八荒!
白芍走后,徐泽依旧眺望阁楼二楼窗台。
皎月光下,窗内那婀娜身影,胆怯身姿,依稀可见。
除此之外,还有淡淡冷雾从中弥漫。
这才是真正的施怡,徐泽所熟知的施怡。
每当情难自禁时,施怡总会运转自身功法,想借助那冰沁凉意,安抚内心的悸动。
而每当遇到羞涩情况时,施怡则会失去看他的勇气,若有可能甚至会挖个地洞钻下去。
“下来吧,我看见你了。”徐泽喊道。
闻言,那窗内娇躯明显一颤。
“你不下去,那我可就上去了?”徐泽又道。
“别,我马上下来!”施怡终于传来回应。
而这‘马上’,却是数刻之后。
施怡自峰主阁内走出,眼中蓝光流转,脚下冰雾弥漫。
一步一步,她来到徐泽面前。
明明是极短的距离,但她走起来却是如此费劲,以至于连呼吸都有些急促。
“刚才那人不是我。”
“我想出面制止,但白芍在这峰主阁布置了禁制,我不仅出不去,甚至连声音都无法传达。”
“这白芍实在太坏了,竟有如此恶趣味!”
“我、我……”
施怡不断解释着。
刚开始说话时,她的语气还算连贯,可说到最后时,却已是一阵吞吐。
而回答她的,却是徐泽的一句话:
“赏花吗?”
施怡征住。
刚才的一幕幕,再度在她脑海里浮现,鬼使神差间,她竟是模仿徐泽的语气,反问:
“思人吗?”
两人能共同所思的人,唯有顾婉清。
话落的瞬间,施怡便是后悔了。
因为在多次观看徐泽的记忆后,她已明白一个现实。
想让徐泽原谅顾婉清,极难。
如此情况下,她若是屡次提起顾婉清,不仅无法达到目的,甚至还会让徐泽反感。
“只观花,不思人。”
“我懂的。”
“人是旧人,思来何用?”
施怡连忙补充。
“旧人亦是故人,偶尔思念一下,并无大碍。”徐泽却道。
此言让施怡又是一愣!
什么意思?难道徐泽原谅了顾婉清?
如此念头出现,她不禁变得开心起来。但这开心并未持续太久,取而代之却是一种微不可察的失落。
明显,如徐泽所料。
数十年的思念,数十年的烦扰,虽让施怡看穿了自己的本心,但她却仍旧是顾虑良多,没有勇气再向前一步。
在施怡的的注视下,徐泽自顾自上前,在灵竹桃树下席地而坐。
想了想,施怡选择跟上,同样如此。
两人并肩而坐,皆是观花不语。
“这灵竹桃树已晋升成‘法树’,那栽树之人用心了。”徐泽忽道。
“就闲暇时随便浇灌一下。”施怡轻声回应。
徐泽并未拆穿,而是点点头后,又道:“我在九道州时,遇见婉清了。”
施怡顿时美眸睁大,一脸激动。
“婉清怎么样了?她还好吗?”
“现在外间都在传,圣山披霞是因天生大帝失其姿,我总觉得这和婉清有关。”
“她现在在哪?可有回圣宗的打算?”
“她有没有话,想跟我这个当师尊的说?”
她絮絮叨叨的问着。
对于这些问题,徐泽一一解答。
但他并未说出,顾婉清欲拜他人为师,且想合他和施怡的意图。
因为他知道,这没有任何意义。
因为他知道。
以施怡对顾婉清的关心而言,纵然顾婉清改换门庭,施怡仍旧会视其为爱徒。
再者。
有些话,不该出自他口。
有些事,就应到渠成,循序渐进,过早捅破窗户纸并非是件好事。
“是吗?婉清为了送你入万古帝宫,竟是自崩了帝源?”
“这就是她的选择吗?”
“她真变了,再也不是那个被执念所蒙蔽,完全不顾他人的顾婉清了。”
“她虽失了‘女帝之姿’,却寻回了本心,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什么。”
“这或许也算种‘重生’吧?”
听完徐泽的话后,施怡接连感慨着。
这些年来,她除了内心的思念外,所担心的便是顾婉清。
如今徐泽回来了,顾婉清虽自崩了帝源,却宛若新生,彻底改变。
这些事,都让施怡心中一松。
修士虽基本不用睡觉,但偶尔也需通过假寐、入定的方式恢复力。
数十年的神紧绷,早已让施怡身心俱疲,唯有此刻,她才是真的长舒一口气。
突然,一股强烈的疲倦感袭来,让她打了个哈欠。
“白芍曾说,圣山彻底开启后,帝宗的当代之人,皆会前往八荒,逐那成帝之路。”
“这是好事,能让你我所关心的人远离危险。”
“但我同样打算前往八荒。”
“我虽对证帝并没有太多兴趣,但若让那些帝子成帝,到时八荒帝宗恐将破除桎梏,彻底降临九州。”
“这事极其危险!必须未雨绸缪!”
“……”
徐泽开始说接下来的安排。
担心施怡听不懂,他甚至将从白芍那听来的隐秘,完整重复了一遍。
而就在他想询问,施怡是否要跟自己一同去时。
肩膀传来温热触感。
徐泽扭头一看,竟是施怡睡着了,后者睡的彻底,且已发出平稳的呼吸声。
“睡吧,这些年你既要支问道圣宗,又要保护云安城徐家,确实辛苦你了。”徐泽微笑着。
“不过这也睡的太毫无防备了吧?就不怕我做什么?”
“要不,抱起来试试?”
他又起了些恶趣味。
……
……
施怡这一睡,便是数日。
而她再度醒来时,发现自身正趟于阁卧榻上。
“徐泽?”
起身后,施怡着蓬松睡眼,左顾右盼,轻声呼喊。
回答她的,是沉默。
徐泽并不在。
施怡目光所及之处,只看到了随风飘动的淡蓝色帷幔,以及……
那一幅幅,已是挂满阁卧墙壁的画像。
画像入眼的刹那。
“糟了!”
施怡猛然惊醒!
因为那众多栩栩如生的画像中,竟都是一名男子的身姿。
男子持剑踏于云间,嘴角微微上扬,身上白衣飘荡。
一眼看去,就宛如世间谪仙般,有种超凡脱俗之感。
而男子那极其清晰的五官、面容,无论怎么看……
都是徐泽。
(本章完)